天空如洗，万里无云，连绵的山脉如长龙一样蜿蜒，山风浮动，清新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

群山环抱，零星的房屋点缀在一个平缓的山上。房屋被一条条山路相连，最后如海纳百川般的交汇成一条下山的小道。

小道上，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本，正兴奋的奔跑着。

他满脸喜悦，奔跑中掺杂着跳跃，不时一两声粗言秽语的咒骂，他的相貌很普通，笑容看上去憨厚得有点傻里傻气，奔跑的时候拿着手中的小本子，跟中了几百万大奖一样。他考上了大学，成为牛家村几十年来唯一的一位大学生。

一身简陋的粗布休闲装，陈旧得看起来就像是别人穿剩下的。可这样，也难以掩饰少年的内心的喜悦。

一口气冲到村口，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小道旁的小树林钻了出来。伸手拦住少年道：“二哥，你真的考上大学了?”

出来的是一个少女，雪白肌肤，面容清秀。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就像是山里的泉水，透着灵气。

一根乌黑的麻花辫子从肩头垂落胸前，年纪不过十六七，身体却已经发育成熟。玉手轻轻的抚摸着辫子，微微嘟起小嘴，身上穿着朴素的碎花裙，就如山里的芭比娃娃，清纯可爱。

少年没有说话，伸手轻轻的扬了扬手中的红色小本，满脸得意之色。

哈哈，老子成了村里第一位大学生，以后铁定是村长候选人。当上下一任村长，掌管一个村子，从小到大就是他的梦想。

少女掩嘴发出一声惊呼，犹如小鸟般轻盈的冲到少年跟前，轻轻一跃，伸手就想从少年的手里抢夺红色的小本。

少年伸手一晃，避开少女的玉手。将手背在身后，上前凑到少女的跟前，笑道：“伊菲，想看吗?想看就啵二哥一口。”

少女面色泛红，犹如夕阳留下的晚霞，轻轻的咬着小嘴，心口起伏不定。

这个年纪，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这个年纪，伊菲已经明白了男女之意。伊菲一手捏着发梢，一手捏着衣角，看着少年不由得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眼角瞥过少年的面孔，看到少年嘴角淡然狡黠的笑意，知道是少年又想作弄她。

伊菲扭捏的上前拉着少年的手臂，含羞般的看着少年道：“好吧，谁让我喜欢二哥的。二哥可是我们这里的大才子。唯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呢，亲一口，以后二哥可不能不要我。”

伊菲缓缓的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的跳动，就像是在轻轻拨动少年的心弦。微微踮起脚尖，小嘴噘起，怜爱的样子让少年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少年舔了舔干巴的嘴唇，闻着伊菲淡淡的少女气息，轻轻的靠了过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吓得少年将头猛然一抬。

“不好了，老牛不行了。快来人啊!”

少年脸色大变，身形犹如利箭般的朝村里冲去。进入一间简陋的木屋，少年猛然停了下来，手中的红色小本“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此刻，地上躺着一个老人，佝偻着身体，脸上带着丝丝的痛苦。手中的竹杖掉落一旁。旁边一个头发花白，满是悲戚的老人，伸手捡起少年掉落的红色小本。低声叹道：“大学通知书，老牛啊老牛，你怎么就不能等一会呢?”

抬头看着发愣的少年，老人劝慰道：“二啊，你也不要太难过，其实。。。。。。”

牛二双膝“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抱着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老人，大叫道：“爷爷，爷爷，我是二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二啊!我考上大学了，我真的考上大学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就是京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牛二一边说着，一边粗鲁的从旁边老人的手中抢过红色的小本，在跟前打开。

牛二手臂颤抖，言语激动道：“爷爷，你看看，京都大学。万一挑一啊，你都是你说的，只要考上了，以后我就有能力报答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这个机会，为什么。。。。。。”

撕心裂肺的叫喊，无比的凄凉，让整个屋子，甚至站在屋外的人都不由得潸然泪下。一个个不是转头偷偷的擦拭，就是低头轻轻的长叹。

痛嚎声不停，牛二满脸的悲戚痛苦，可是他的脸上却始终没有泪水。

女人的哭泣让人伤感，牛二的痛嚎却更让人心碎。无泪胜有泪，这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换取这样的痛嚎。

旁边老人对着跟进来，一言不发，偷偷抹泪的伊菲招了招手，低声道：“平时你们关系最好了，你劝劝二吧。我让人帮忙将老牛的后事给办了。早点入土为安吧!”

伊菲点了点头，泪水随之滴落，轻轻的拉着牛二的手臂，泣声道：“二哥，牛爷爷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们还是让牛爷爷早点安息吧!”

牛二一把甩开伊菲的手臂，大叫道：“不，我不要爷爷离开我。我就爷爷一个亲人了，为什么老天还要带走他，不，我。。。。。。”

伊菲泣声的看着旁边的老人，开口道：“朱爷爷，要不。。。。。。”

老朱头和牛二的爷爷关系最好。两人平时就会凑到一起下棋。村里人都戏称两人老牛老猪。

老朱头平时没少照顾牛二，可以说这个世上除了老牛之外，就是老朱头最亲了。

老朱头很清楚牛二的性格，皱着眉头，叹气道：“拉开他，先将老牛安葬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外面走进来两个中年人，一人拉着牛二一只手臂，强行将牛二给架到了一边。眼看着唯一的亲人被人抬走，牛二的心如刀搅一般疼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身边的两个中年人离开，牛二都没有发觉。直到伊菲梨花带泪站到了跟前，牛二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

伊菲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牛二的手，低声道：“二哥，你要不要去送送牛爷爷?”

因为不是亲孙子，村里的人并没有要求牛二亲自送上山。这里很偏，土葬也就在后山上。山上都是小树，上面有很多坟墓，一块块石碑树立着，气息有些阴冷和悲戚，给人一种沉重感。

牛二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村里的人一个个上前安抚两句离开了，伊菲也被她的爸妈拉走了。只剩下牛二一人，一个人站在石碑前。

看着冰冷而树立的石碑，看着石碑上那笑容满面，眼睛被褶子遮掩大半的老人照片，牛二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牛二没有说话，肩头靠在石碑上，脑海中不断翻腾着老人的一切，跟着又是儿时那惊恐的灾害画面。

那个时候，牛二很小，刚刚记事。突然一天，大地颤抖，一栋栋大楼灰飞烟灭。山岳咆哮，巨大的岩石滚滚落下，无情的飞向人们。

仅仅一瞬间，整个小镇被震起的漫天飞舞的灰尘给淹没。仅仅一瞬间，刚刚还在阳台眺望的牛二，一下子就被冲过来的爸妈给抱住。仅仅一瞬间，他至亲的爸妈离开了他。仅仅一瞬间，他在废墟里，仅能能看到唯一一丝光线。

牛二充满恐惧，甚至都忘记了他是谁。等到被人救出来，他也没有说话。一直都没有，就像是傻子一样，伫立在坍塌的，已经一片废墟的家门口。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老牛，也就是他现在的爷爷。老牛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和蔼的问道：“孩子，还有亲人没有?”

牛二没有说话，老牛长叹一声，慢慢的蹲在牛二跟前，拉着他的手道：“叫我一声爷爷，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一声爷爷，牛二从此多了个爷爷，又有了亲人。因为牛二惊骇过度，所以老牛总是喜欢说笑。一天到晚二愣子二愣子的叫着牛二，最后索性直接叫牛二了。

牛二记得最深的一次，那次老牛带着他上街，为了讨好牛二，并不宽裕的老牛给牛二买了很多好吃的。还偷偷的买了一把菜刀。

一回到家，老牛就像是献宝一样，拿着菜刀递给牛二道：“二啊，这可是我们老牛家祖传的宝刀，它给皇帝做过菜，也砍过皇帝老儿的脑袋。尚方宝剑你一定知道，尚方菜刀比尚方宝剑还牛掰。”

老牛一脸严肃，郑重的双手托着菜刀，煞有其事道：“现在我就传给你，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二了，那可就对不起这把宝刀了。”

老牛嘿嘿一笑，伸手捏了捏牛二的脸蛋，露出猥琐的笑容道：“你要是实在想二的话，你可以拿着宝刀，砍那些看不爽的人。让他们二，哈哈。。。。。。”

牛二明知道菜刀不过是买的，可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他跟着老牛之后第一次笑。也是那一刻起，他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报答老牛。

他努力读书，他成功了，可是老牛却死了。这么多年压抑在心里的情感就像是洪水，不断的冲击着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