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龄兄妹

程明有过混账且不堪回首的过去，最后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勉勉强强考上一所鸡头凤尾的本科院校，靠着助学贷款上的大学，领着奖学金和干着各种兼职才勉强维持生计。

每天想着钱睡觉，被没钱吓醒，忙碌地过着每一天，放弃保研资格，找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工作，养活自己和朋友的妹妹暂且没什么问题。

反正这辈子就租房为生，更没有什么买房娶妻生子的大梦想。

同样混账的老爹，每个月给他寄点钱总归是饿不死的，或许不给他这钱更好，反正他也是拿去赌场送给别人吧。

但这是一种程明的一种赎罪，也是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只要寄点钱回去就能睡个安稳觉，不做噩梦。

主动加班，无人问津的辛苦工作更是主动抢来做，得到领导赏识，也会被同事骂无脑舔狗，但无所谓，赚了钱就是好事，慢慢升职加薪。

看着不断增加的存款，穷怕了的程明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在背地里还做传奇等各种老游戏的私服和手游外挂脚本，即便突然丢了工作也留有后路。

偶尔会听到谁谁谁猝死的消息，心想着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如果是应该也挺不错的。

人这一生，不是忙着活，就是忙着死，如果自己死了，她——朋友的妹妹赵怜，过着程明一样无趣的生活，努力学习、拿着奖学金。

毕业后成为一台为金钱而运转的机器，而她的哥哥郑磊也差不多也该出狱了吧，自己的妹妹还是由自己来照顾吧。

可惜，程明没能等到猝死，而是等到了自己的婚期。

老家的破院子和院子外荒芜的田地因为修建铁路而拿到了不菲的拆迁补贴费，至少偿还了混账老爹欠下的债务，与离婚的母亲复合，只是名义上的复合，没有复婚，当年的事情就像鸿沟一样横在两人心里，重新待在一块只是为了操劳程明的婚事。

好像快三十岁了啊，被父母提醒才想起这件事情，因为程明把时间分为了上班的时间和睡觉的时间。

被迫请了假，因为努力上班，从未动用过年假，积攒了不少，是带薪的，好像还挺不错，就连领导都让他散散心，大概是怕猝死会给公司带来丑闻吧，人心向恶，不管什么都能往坏的方面想。

回到那座充满痛苦回忆的城市，回到那个不能称得上家的家，也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妹妹程黎。

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跟屁虫，也不是怯生生会躲在母亲身后的拖油瓶，她长得亭亭玉立，变成大姑娘了。

俏丽可爱的脸庞还残留着几丝熟悉的轮廓，与记忆中那稚气未脱的脸重叠在一块，气血冲上脑壳，心跳几欲停止，永远忘不了在那个破旧老宅的雷雨夜的混账事。

父亲随便找了个下楼找人下棋的烂借口，逃也似地跑了，或许待在这屋子里让他感到窒息难受吧，曾经的一家之主，如今却是儿女面前的失败者。

母亲和妹妹去厨房准备晚餐，程明也打算帮忙，却被妹妹赶了出来：“女人在家，哪有男人进厨房的道理？”

程明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发呆，拿着烟和打火机，不敢抽，怕玷污了她和这屋子。

准备开饭，程明被喊着去叫父亲吃饭，这感觉很熟悉，似乎又回到家中巨变的十五年前的温馨日常，程明推开门，父亲并没有下楼，就坐在家门口抽着闷烟，他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不少。

“吃饭了。”程明面无表情地说道。

父亲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起身，这一顿晚饭吃得相当枯燥无味，父母只动眼前的菜，绝不会将手伸进对方的“地盘”。

程明记得母亲的厨艺应该没差到这个地步？是厨艺退步了？还是因为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哪几道菜是妹妹做，她还是只会煮稀饭、泡方便面吗？

“明天就去相亲，你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点，对方是谁，我先保密，免得你们先通气啥的，反正是熟人，也是一个好姑娘，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下自己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我和你爸当年离婚的缘故，小黎这么多年也都单着，你是当哥哥的，先做个表率。”

程明木然地点着头，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明天直接开溜。

程明朝着程黎的方向望去，她疯狂地眨着眼睛，还是那般天真的小眼神，今晚就属她吃得最多，心情最好。

程明打算去洗碗，却被父亲抢了先，他终究还是低头了吗？

父亲没有留下来睡觉的打算，很难想象他们多年之后同睡一屋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主动告辞离开，程明想不通没有了老宅他还能睡在哪里，把身上所有的现金以及香烟都塞到他的手上。

“哥，要先洗澡，还是先回自己房间看看。”

“先回房间吧。”

程明并没有打算在这个地方留多久，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轻装简行。

很普通的三室一厅套房，在多年之前，还算精致，现在看来，白灰上满是黑斑和水痕，除了老旧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这些年你们都住在这里？”程明诧异地问道。

程黎摇了摇头说道：“才没有，我和妈妈都住公司宿舍，我们都在同一个银行干活，就是每天要被唠叨没男朋友，但是每次搬出哥哥当挡箭牌就好了，哥你今天才知道我的工作吧？”

程明用沉默来代表回答。

“啊啊，真是不关心妹妹的哥哥啊，我可是知道哥哥的就业路线哦，从实习的小程序员到小组长，再到系统分析员，然后变成项目经理、产品经理。”程黎伸出纤细的手指头，如数家珍地说道，“现在叫技术总监了吧？”

“身份再怎么变也不过是一个打工仔而已，随时都会被炒鱿鱼。”

自说自话的程明推开了自己的卧室门，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十五年前。

书架上发黄的漫画、小说和教科书都整齐地摆放着，书桌上还是那一台突兀的大屁股电脑，好像一切都没变，这个房间的流逝被停止了。

“这还能开机吗？”程明指着电脑问道。

“试试就知道了。”

程明摁下机箱的开机键，响起风扇的呼啸声，亮光一闪而过，却没能点灯成功。

程明拍了拍显示屏的大屁股问道：“为什么都留着？早应该扔了吧？这些……垃圾。”

“因为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只要哥哥看到自己的房间还是这幅模样就会想起我，想起和我一起度过的日子，结果哥哥最后是因为要和别的女人结婚才回来见我。”

程黎反手关上门并反锁，低垂着头，神色黯然，轻薄的吊带睡裙有一头滑落在手臂上，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我不会结婚的。”

程明坐在床沿边上，手掌压着晒得蓬松暖和的棉被上。

“这可由不得哥哥。”

程黎凑近身子，跨坐在程明身上，随手扒掉了他的领带，扯开领口。

“呐……哥哥，我们继续做没做完的事情吧……”

“别这样，不需要这种方式补偿我，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我现在活得很好。”

“活得像行尸走肉也算很好吗？哥哥你对‘活得很好’这四个字的定位是不是有些偏差？又要推开我了吗？像那次一样逃走吗？”

程明的手僵在半空中，终究是没能狠心推走妹妹。

程黎抓住程明的大手覆盖在自己胸前，喃喃自语道：“哥哥的第一次给了谁？那个女人的女儿？还是你一直赞助的女孩子？你知道相亲的对象是谁吗？是静怡姐哦，老熟人了，哥哥的青梅竹马，这么称呼没有错吧？”

“原来是她啊……”

粗糙的手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程明像是麻痹自己一般在大脑里搜寻着这位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的记忆，和自己的生日相差一日，住在同一个公司大院里，父亲都是市建公司的员工，母亲则是老同学。

只是后来程明的父亲程宏远带着工程队出来单干，靠着以前的人脉接了几个大单子，越干越大，后来成立宏远建造工程有限公司，前景不错。

可惜那一场巨变之后，啥也没剩下，除了一身债务。

而林静怡的父亲则是留在市建局里当个小领导，稳步升迁，最后却被市建局的巨额贪污案所牵连，市建局所负责的河堤、国道等项目都不达标，建材用料虚报吃回扣等等，甚至惊动了省建局的人。

“就这样？不问问她的近况？不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料想也知道她过得不好，只是她家出事时，程明恰好迷途知返、专心备战高考。

一个人在市一中，另一个人则在市三中，城南城北相望，有关她的一切消息都是从妹妹口中得知的。

“无所谓，反正这事不可能成，就像接待客户那样，一起喝个茶就结束了。”

“其实我觉得她挺适合哥哥的，也挺适合我们的。”

“真的？”

“嗯，你们可以生个孩子，我辞职帮你们照顾，这主意很不错吧，反正哥哥有养别人妹妹的习惯，有那么多闲钱也该养养真妹妹了吧？工作好累啊，我只想当个家里蹲的废材。”

“我结婚了，你不是也会被催婚？”

“才不会，妈可疼我了，我说要嫁到天南地北，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她肯定舍不得我，反正我这辈子都不相信爱情了，只相信亲情，嘻嘻。”

“这辈子，你还能有下辈子不成？快点回屋睡觉吧。”

“我睡了，嘘，别吵醒妈，她睡眠很浅，要是被她发现我们这幅模样就死定了。”

“你也知道啊，快点从我身上起来，我先去洗个澡，臭死了。”

“离开我，再离开家，然后找间酒店住下？顺便再帮助一下缺少零花钱的学生？我可是哥哥肚子里的蛔虫，哥哥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小黎，你变了，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的。”

“是哥哥你变了，但是没关系的，我一定会矫正哥哥的。”

相比一夜辗转难眠的程明，程黎罕见地睡了顿好觉，做了个好梦。